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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筆墨含古意,濤聲逸趣寄今情作者:藝評人 徐小傖 “歷史上的李白、杜甫、蘇軾等名人, 在記載中他們總是才華橫溢、 懷才不遇、為人耿直、生不逢時、 遭到嫉妒和排擠… 那些簡短的文字介紹給天才們貼上了坎坷的標簽。 正所謂“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人性中有對戲劇性和沖突的愛好, 有時候干脆就用感受代替理性, 比如當人們說“世界正在變得更糟”時, 更多地是在表達“我感覺很糟”。 人們總是容易把人物和戲劇沖突綁在一起, 然而客觀事實才是我們最需要的------------- 天才的人生一邊磕磕絆絆,一邊豐富多彩,一邊取得輝煌的成就并千古流傳,從來都不是命運多舛那么簡單。
今天,我們給大家介紹的主角, 是當代畫壇著名人物畫家:王濤先生
與王濤先生第一次見面之前,我讀了一篇關于他的文章,那是他自己撰寫關于小時候居住的在安徽蕪湖的老屋和母親的故事,印象里在讀那篇文章時的感動和體會到的溫情一直銘記于心。老屋住著72家房客,一到燒飯時間,家家戶戶油煙四起,有人會背誦普希金的詩句,有人演奏小提琴,給生活增添了煙火氣。夜深了,誰家的座鐘敲了十二下,緊接著好幾家的座鐘連續擊打形成了交響樂……這些都為老屋添上一筆魔幻主義的藝術氣息。年少的他,常常手捧著畫冊,面對窗外藍天總是想得很遠很遠……
安徽蕪湖后家巷七號老屋 1993年攝 老屋是培養他走上藝術之路的搖籃,也在他耳濡目染與鄰居們的相處中,培養出自己的孝心。王濤先生說:自己在還帶著紅領巾的時候,看到母親挑水回家,他把扁擔從母親身上拿下來抗在自己肩頭。這個舉動得到了鄰居們的夸贊。
我與王濤先生已相識十年,十年前,他正在安徽省查濟古鎮準備重建自己兒時記憶中的老屋。 很多人在家鄉的老房子拆遷之后,就再也找不回過去的那個純正的家鄉了,而他在皖南找回了自己曾經的家園。并在這里邀請全國知名藝術家來到這里采風、寫生、舉辦展覽。并帶動了全國各地的文化人紛紛入駐查濟,吸引了大批美院學生到此寫生。
如果說童年的老屋滋養了他的藝術,那么老年的老屋接過了發揚藝術的接力棒,讓同輩人和年輕人更加熱愛藝術,并用藝術去滋養自己和他人的心靈。 2018年6月底,我和其他幾位朋友受王濤先生的邀請一睹徽派風格建筑——寄醉園。
之前我看過另一篇關于王濤先生的文章,文章里的他是一位嚴肅而令人敬佩的長輩。而現實中的王濤先生,又是另外一種“人設”。在他六十多歲的時候,我們一群朋友和他一起k歌,每次必點他年輕時就已經很喜歡的俄羅斯民歌《三套車》,他唱到興起還順便蹦個迪。在他七十多歲的時候,一次畫展結束,我們一群人在路上,迎面走過來好多個美女,我和一個朋友一邊走一邊忍不住驚喜地說著:“哇塞!哇塞!”緊接著,我們聽到走在前面的王濤先生,也開始感嘆道:“哇塞!哇塞!”
寄醉園主人王濤 有人說,退休前的王濤不得不做別人眼中的王濤,而退休后的王濤卸下了對安徽畫院前途負責的重擔,做的是他自己要做的王濤。 人過古稀,知世故而不世故、不擺架子不做作、博學多才心開闊、張弛有度的他才是真正的他自己。 王濤先生最酷的地方在于,他70多歲,從年輕人那里了解到新知識、新觀點依然會吸納,而不像部分藝術家一方面拒絕與時俱進,一方面會心中記恨年輕人搶他風頭。很多人在40歲以前就已經拒絕成長了,而70多歲的王濤先生,對這個世界依舊充滿好奇心、求知欲,不斷豐富自己的認知結構。 縱觀藝術史上的畫家,大體分為兩種,一種為天才早熟,一種為大師晚成。從王濤先生的作品來看,他是屬于這二者之間。 王濤先生1982年從浙江美院研究生畢業,經過學院派的扎實訓練,他早期的代表作都是寫實人物畫。客觀來說,中國的寫實性國畫是近代以來受西方寫實繪畫影響的產物,與西方幾百年積淀下來的寫實傳統相比,它只有短短的近百年時間。作為代表東方審美的一種風格分支——寫實性國畫,真的能與沉淀了幾百年的西方繪畫相抗衡嗎?我認為不能。從王濤先生后來的畫作來看,他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開啟了他的寫意人生。中國畫自產生以來發展到如今,真正能和西方繪畫相抗衡的只有寫意畫。寫意畫最能代表中國傳統文化精神,它是西方繪畫無法比擬的。而中國傳統的工筆畫雖然將客觀物體描繪地很精細、做到了神似和形似,但是和西方寫實繪畫相比,終究是稍遜一籌。 作為一位真正的藝術家,需要獨特的藝術風格作為自己的特點。看了王濤先生的很多作品,他最終將自己的藝術定義在大寫意人物這一主題,并為之堅守。 從早期的寫實到后來的寫意,對比畫史上人物畫發展脈絡來看這是一種追本溯源、逆流而上的探索。 隨著經歷與閱歷的不斷豐富,他的作品更加成熟,筆墨日趨老辣。他在用筆上以書入畫,用他自己的話來說講究“書寫性”,這一點在大寫意的繪畫中可見。在繪畫題材上多取自中國古代常見的經典題材,在他的筆下流露著文學性和詩意般的哲理思考,因此很多人都認為他的作品有古意。實際上他是要以古喻今、古為今用,借古人之形象來表達自己的情感,從內容與形式上來詮釋中國傳統文化思想與內在的筆墨精神。 這一點是與西方肖像人物追求戲劇性和形象是不同的。后者追求物象,而前者追求其靈魂。中國畫始終扎根在中國大陸的這片土壤上,正如王濤先生的“寄醉園”,充滿古意的徽派幽居之所,仿佛看到了古代文人墨客縱情詩意、把酒言歡的“世外桃源”之地。 王濤先生早年的國畫人物作品受蘇聯現實主義繪畫的影響,從《最后一碗炒面》等作品可以看出他的繪畫基本功十分扎實,在表現大場景的繪畫有很強的把控能力。在這些寫實性的國畫作品中,筆墨和宣紙在表現客觀人物形象中只是作為一種材質工具,這與傳統意義上的筆墨完全是兩種概念。
《最后一晚炒面》176cm×121cm 1977年 到了85’思潮時期,王濤先生的作品風格開始逐步向現代轉型,《關島印象》作為這一時期的作品具有代表性,畫面不再是以往的寫實主義的畫風,而是受西方現代主義的影響之下以國畫為載體的觀念繪畫。對于處在那個文化變革的時期而言,這是一種精神上的思想解放。
《關島印象之八 春日少女 》 42cm×67cm 1986
85思潮過后,王濤先生的作品開始向中國傳統轉變,例如《莊周夢蝶》這幅作品便是以傳統寫意的方式表現古代的題材。莊周夢蝶是戰國時期的莊子提出的一個哲學命題,在這個故事中,莊子通過夢中化為蝴蝶和夢醒后蝴蝶化為自己的幻覺進行探討,展現出真實與虛幻、客觀與主觀的物我相融的超然境界。這種浪漫主義的莊周哲學引發了后來無數文人墨客的思考。
《莊周夢蝶》144cm×68cm 1987年 “夢久已忘身是蝶,水清安識我非魚” 王濤先生的這幅作品,他將熟睡中的莊周描繪在瀑布之上,兩只黑色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物我相融的景象充滿了古意,生與死、物與我的界限由此而打破。面對全人類最沉重的生死問題,他以這樣極其簡單的寓言予以說明,表明了一種樂觀的人生態度。從筆墨語言上來說,畫面看似是很粗率的潑墨寫意,但是在局部中的人物刻畫上頗為精細,看點十足。 1988年,機緣巧合,在一次展覽上畫壇前輩何海霞看出了王濤畫作中的豪放、犀利和堅毅,建議他在畫畫時大膽下筆,小心收拾。于是,有了《霸王魂》這幅作品。烏江情,霸王淚。看到此畫,讓人想起當年那位“力拔兮山氣蓋世”的項羽,不肯過江東的歷史場景。左上角的太史公項羽本紀早已道明了一切,想當初江東八千子弟,今無一人還。英雄末路,寡不敵眾。一聲嘆息,令人惋惜。
男為天,開疆拓土,志在四方; 女為地,包容接納,承載萬物。 上身赤裸的虞姬,平躺在大地的上, 下半身與青山融為一體。
《霸王魂》(局部)154cm×184cm 1988年 這對神仙眷侶,卒于公元前202年,到今年滿2221年。在這2221年里,按照能量守恒定律,他們身體的水分,升騰為云,再被季風帶去遙遠的地方,化作雨滴,融入溪水、江河,注入海洋。在2221年里無數次循環中,他們被洋流帶到世界各地。他們身體中的無機物被細菌分解后,重新回到大地,滋養植物生長,為動物提供食物。他們與眾生,從未分離,他們只是換了多種形式,與我們共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們身體的一部分,或許就在你我的身體里。他們的精神,通過歷史書,注入每一個華夏兒女的腦海里。 王濤這幅《霸王魂》,勾勒出了英雄就義前的瞬間,也刻畫出了項羽與虞姬生命結束后的永恒。生、死、愛是人類生命永恒的話題和意義,這些都都在這幅作品中得到了充分的體現。
從王濤先生轉為寫意人物畫開始,他在這些作品中有三個特征鮮明的分身,一個經歷滄海桑田、剛正不阿的蘇東坡,一個始終保持初心溫柔的蘇小妹,一個笑看世間風云變幻的布袋和尚。從作品上來看,這何嘗不是一種精神寄托呢?
一、蘇東坡系
王濤的人生并非一帆風順。在他研究生畢業后被分配到安徽畫院擔任副院長一職。這樣重要的職位對于一個剛畢業的年輕人來說是一種巨大的壓力和考驗。 他曾在夜晚,獨自登上山頂,指天問月!畫出《蘇東坡詩意》,且以《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的詞文題跋。
《蘇東坡詩意》 2008年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 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王濤與蘇東坡的孤獨,在跨越時空的意境中彼此陪伴,得以慰籍。這樣的孤獨,也在筆者人生最低潮時,給了我安慰和力量。
《醉八仙》(局部) 118cmx118cm 2008年
二、蘇小妹系
王濤在創作《蕭龍士像》同年,為電影《杜鵑啼血》繪制了同名海報。
《杜鵑啼血海報》104cm×56cm 1983年 畫作中,剛滿20歲的電影女主角薩仁高娃坐在畫面左側,她身穿畫布上衣和白色長褲,腰系一條素色圍裙,雙手手腕各戴一只玉鐲。挽起的長發間別著一只發卡。一只耳環在長發間若隱若現,很是含蓄。她左手蜷縮在嘴邊,右手撐開手指,仿佛渴望抓住什么可以帶給人安全感的東西。她眉間微皺,眼中那一汪清泉同她一起悵然所思。
整幅畫最重的墨是在畫面右側仿佛有一把習武之人的大刀的刀柄上,她會與危險嗎?上空一只杜鵑鳥在翩翩飛舞。鳥在刀面前脆弱不堪,同時它的輕盈和美好,仿佛又可以遠離暴力的危險,亦如女主人公一樣。
在危險面前,未經世事的她惹人憐惜,同時又吊起了觀者的好奇心——到底是什么事情,讓她為難又心傷呢?
王濤用不同深淺的水墨勾勒出女性的形象,并使用柔和的曲線,并在線條交接處使用鈍角。強化了女性的柔和、韌性與嬌媚。
《恒河之春》(局部)2011年
三、布袋和尚系 1.前布袋和尚 任何人在觀念轉變之前,總要經歷一個漫長的思考過程。所以王濤在2009-2010年間創作了這樣三幅作品。
《懷素書蕉圖》(局部)136×68 cm 2010年
《米芾拜石圖》(局部)71cm×21cm 2010年 那么他在拜石、伴虎、作畫的時候,都在思考著什么呢?或許下面幾幅作品可以給出答案。
2、后布袋和尚 王濤先生在2010年后到2017年之間的作品,又是這樣的。
《將進酒》 97cm x 179cm 2013年 這一時期的作品,他明顯調小了人物在畫面中所占的比例。拓寬了“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大批磅礴的氣勢,對自然有了更多的熱愛和敬畏。 在寄醉園主樓的后院門上掛著一塊牌匾,上面刻有“留余”二字。王濤先生強調人們總是“生活有余忘縮手,走投無路忘回頭。“這塊牌匾是掛給自己看。提醒自己做人做事要留有余地;要想著留給后代,留給蒼生!適度索取,及時滿足。
《鐘馗圖》(局部) 上面提到的畫作,多是我從人民美術出版社為他出版的大紅袍中的作品。當我打開紅色套封,映入眼簾的封面是,身穿大紅袍的達摩老祖站在江邊準備渡江。我問王老師:“達摩眼中有很在乎有非常在乎的事情,卻好像受到了阻撓,他臉上也有因此憤怒的事情。這其中的寓意是什么呢?”
《一葦渡江》(局部)138cm×70cm 2013年 《蘇東坡詩意》 2008年 王老師說:“這幅作品名叫《一葦渡江》,創作于2013年。本來達摩只需要靠一根蘆葦就可以輕松渡江。可是出大紅袍(畫冊)必須要超過等到年齡到了70歲才會給出版。”
大紅袍正式出版發行已是2018年,那一年他已經年滿75周歲。沒有比這幅畫更適合體現出版它的來之不易了。 對于理想,王濤先生就像他畫筆下為復國隱忍的勾踐(《臥薪嘗膽》);為靈光乍現瞬間用自己頭發寫書法的張旭(《張旭發書》);醉酒之后,為了實現自己不一定會實現的理想,去水中撈月而亡的李白(《隆懷攬月》)…… 這些人物都是他自己價值觀的真實寫照——為帶領好安徽的美術事業,為創作好符合為中華崛起而奮斗的偉大時代的精品力作,縱使肝腦涂地也在所不惜。 結語: 到2019年王濤卸下安徽畫院行政職務差不多10年了。他的作品少了從1988年的《霸王魂》開始到2013年的《一葦渡江》為止,為期25年的激情與怒火。他76歲創作的作品有邁上修行新臺階后的從容感。這是一個進取者向智者的重大轉變。也是一個人一生歷盡艱辛返璞歸真的真實寫照。
王濤的寫意人物作品受到了南宋畫家梁楷的影響,大體而言,粗筆潑墨,細筆寫形。他大約在40多歲以后的寫意作品更具中國傳統筆墨精神與文化內涵,粗與細、干與濕、濃與淡、明與暗、具象與抽象、寫實與寫意始終是他在筆墨語言上所關注的重要問題,正是對于筆墨技法隨心所欲般地運用及傳統文化的深入認知,他的作品才呈現出功底深厚、思想具有深度的不朽畫作。中國畫發展到今天該向何處去?始終是一個大命題,有人認為應該全盤西化、也有人認為應該回歸傳統,又有人搞起“當代水墨”等等。個人認為,在新時代全球化的今天,中國畫應該講究地域性、時代性、思想性、技術性,創新性,筆墨要緊隨時代,時代也要牽隨筆墨。王濤先生的“熔古鑄今”作品對于當下的人們是一種啟發性的思考,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畫,對于當下中國畫的發展而言,無疑是一種嘗試性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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